编者按
尹朝阳这些年返身回到传统之中,在山水间,在目之所及,力之能够的范围内,不断感受和揣摩着那些古老时代的艺术中所蕴含的能量与信息。
他不是一个战战兢兢与古为徒的人,他是在不断寻找、揣摩着人在时空转移之间,在历史潮流变幻之间的安身与立命。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也有着他的愤懑与矛盾,他从未试图看似智慧地掩盖和回避这一切,而是悖论般的将之与传统的优雅与精妙结合到了一起。
在画卷中无论如何山高水长,尹朝阳依然是那个尹朝阳。
尹朝阳工作室
尹朝阳:每个时代的人都要给出自己的答案
采访人_于海元
库艺术=KU:大展在即,又是在“苏博”这样一个本身就是融汇古今东西的建筑场馆,你现在的心情是什么?
尹朝阳=Y:平静。我现在已经没有那种要毕其功于一役的感觉了,它是一个“进行时”的展览,就是呈现这一个阶段的思考和状态。至于展览现场,把北方的山水放置到南方的建筑环境里,我想应该会比较饱满。
KU:“山水”,是中国古代传统的绘画分类,这与中国的哲学传统有关,其根本上是一种借自然以悟道,在自然中荡涤性情的个人修行方式。那么,在今天,你与“山水”这一传统的关系是什么?
Y:若即若离。“即”就是我们生活在这样一种文化传统的氛围里。“离”是实际上你感觉这个传统本身好像跟现代人关系不大,你必须要特别有意识地去寻找才能跟它建立一种关系。我觉得这个寻找的过程本身就非常有意思,你对自身来源的这种有意识的寻找本身就是一种文化上的自觉。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本身就是鱼龙混杂,所有的信息、价值、观念排山倒海地向你涌来,这要求每个人需要有很强的消化能力和辨识能力去接受这一切,进而再理出一个脉络。
尹朝阳 写生图8 Sketch NO.8 30×30cm 布面油画 2017
KU:“若即若离”,“离”这方面我们每个现代人都能感同身受,反倒是“即”这一方面,对你来说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潜在本能,还是一种有意识的文化选择?
Y:我觉得没有到无法控制的程度,包括“寻找”本身的出发点也是一种对自己身居其间文脉的一种诚实,否则你不会去寻找。但是我又特别反对简单得搞一些传统的零碎,还是要感同身受得去体会——它为什么是这样?你身上很多的习惯是不是真的是与生俱来?难道这真的是一种宿命?慢慢去搞清楚这些东西其实是有意思的。
尹朝阳 晚山 Evening Mountain 180×280cm 布面油画 2017
KU:这次展览将展出你在嵩山一件非常大的写生作品。写生是一种西方经典的绘画行为方式,在山水间做这样的一次大型写生,最吸引你的是什么?
Y:中国传统也有写生,但我们不用太纠缠写生的定义。大概的意思是把一个人置身于某个真实的场景或者环境面前,面对实物去现场发挥。我更感兴趣的是,中国传统对于一个物象,一个场景的那种意会的方式。在我看来,人其实就是一种过滤系统,重要的是你在实物面前所产生的反应,而不是仅仅如实照搬。
尹朝阳在嵩山写生
尹朝阳 寒林图 Cold Forest 250×300cm+250×350cm+250×300cm 布面油画 2017
KU:你画过那么多的大型作品,这样的写生对你来说还有挑战性吗?
Y:当然。你需要有很强的思想和心理上的准备。我喜欢的准备是把自己整个放空,清零,当你站在画布前的那一刹那就像一张白纸一样,然后你用你整个的意识和身心去映照你眼前的造化。当然在这之前各种准备不可或缺,否则你就把自己逼入到一个绝境。这就是作者和作品之间的一场搏斗,你没有那个能力它就把你整个吞噬掉了。
这么大一张画我当时要求自己一天内画完,所以你在掌控能力,解决问题的能力,跟环境的关系等各种准备上需要一套很成熟的系统去支持。这也是我的写生为什么不同于那种非常轻松愉快的对自然片断的截取,整个过程对我来说还是非常惊心动魄的。
尹朝阳手稿
KU:在一天的写生过程中,有没有生起过对失败的恐惧?
Y:波动肯定是有的,开始之前你和画布都是空白的状态,但这张画一旦开始你就会被它牵着走了,任何的对一张绘画的事先预想仅仅是一个预想,每张画都有自己独立的生命,即使你是作者,是创造它的人,但是一样要服从于它的逻辑。一旦开始了,我认为这个逻辑就已经形成了,你所能做的只是去完成,你在这里无非就是一个操作者。我觉得这非常神奇。
我希望自己每面对一张画,都像是这一生的第一次一样。这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倒逼,必须让自己以那种新鲜的感受去面对它,否则就会成为对自己的机械复制。正如毕加索所说,你一定要用一双儿童般的眼睛去看待这个世界。
嵩山
KU:研究黄宾虹的同时,你也在研究塞尚,对你来说,对他们的学习是平行的吗?
Y:你看一眼我的书架就明白了,他们是兼容的,他们都在。我觉得知识是没有边界的,又何况艺术?所有的可能性都在,这个游戏才有意思。没有什么是那么泾渭分明,必然冲突的。何况这两个人我觉得已经被提到过多了,如果这样我们还不如说一说梵高的那些素描跟中国的白描,它们非常不一样,但神气上又非常类似。
塞尚作品
黄宾虹作品
KU:我其实想了解的是你给自己搭建的这样一个纵贯传统与当代,东方与西方的艺术框架。必然或偶然,在这个时代就是会产生这样的艺术家,而你就是拥有了这样一种立场和视野。你希望自己的艺术呈现出怎样的气象?
Y:我不会去预测未来,但是我会忠实于现在。今天中国的艺术家本身就是在两种传统之间,甚至不仅两种,还有更多其他各种各样的文化形态都在一个平面上,在这一点上我是持一种自由开放的态度,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匹配于现在这个时代。任何文化上的原教旨主义我觉得都是一种杀鸡取卵的方式,拒绝更先进的本身就是一种闭关自守。
我觉得任何一种可能性都是在可能性之外。一个跟你不一样的人经常会带来不一样的视角和观点,让人耳目一新。所以我希望的是用这样一种东西去“破”,我们看惯了整个大环境里的陈陈相因,自我繁殖的恶果,我希望我的艺术至少是真实的还原在这个时代生活着的一个生命,它带有生命的那种尊严,仅此而已。
梵高素描
黄宾虹手稿
KU:你以前画过《神话》,那是一种强烈的个人英雄意志和悲剧精神的混合,现在的“山水”,似乎大多数时候仍然在山体的团块,颜色的挤压中彰显着一种压力与释放,一种英雄主义式的悲壮,而非传统所谓“天人合一”那样一种物我两忘的“自在”。你对此有何体会?
Y:你理解的没错。实际上只要这个作品在传递的过程中是准确的,它就会传递你整个的人的感受。任何一件作品都是你此时此刻整个状态的一种投射,这种投射也是我一直希望能够做到的。无非是你把你对整个世界的感受,通过颜料,通过笔触铺排到画布上。套用一句俗话:寄情于山水。寄的情,无非是这个。只是被你装进了这些内容而已。
尹朝阳 青春残酷
尹朝阳 神话
KU:你的画不是“优哉游哉”的,不是“心游物外”的,不是“绝圣弃智”的;而是愤怒的,激荡的,是破坏的,但又对传统心怀渴望的。这种矛盾甚至分裂所带来的“真实”是“山水”外形之外最为重要的内核。
Y:我觉得还是“借物言志”吧,它不是一种陶冶情操的闲散状态,它还是一种有精神质量的东西。可以说是像“诗言志”一样,绘画就是作者本身的一种投射,我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KU:在这一点上你跟山水传统之间有巨大的差异?
Y:山水的传统也应该增加一些新东西了。它无非就是一个载体,没有人规定山水一定要怎么样。说到它的灵魂,当时黄宾虹认为他才是承接了宋元山水的道统,但是你仔细想,至少从外观上黄宾虹跟宋元非常不一样。我想他更看重的还是画背后的气息,这种气息放在现在这个时代不应该再是以前那个样子,否则它是虚假的。
这就是我说的你作为一个当代人去操宋代人的心,这本身是荒诞的。你就是要把在这个时代中的挣扎和思考等一切一切都放进去。它本身没有一个标准答案写好了给你,每个时代的人都要给出自己的答案,这点我非常明确也非常笃定。
尹朝阳 飞雪岩 Blazing Snow Cliff 130×200cm 布面油画 2017
KU:中国从现代以来,不断有人站出来希望融汇东西,打通古今,这几乎是中国现代以来艺术史的重要脉络,你对于自己当下所做的工作,从这一条脉络上是否有所考量?
Y:没有,我不会过早给自己设置这样的课题,这样的课题应该是等到最终工作结束时自然呈现,现在任何过分的豪言壮语或者那种暗暗谦虚我觉得都是矫情的表现。我现在能做的是去芜存精,努力从人的自身去接近这些东西,把自己整个对这个东西的投射更准确的折射出来,而且是按照它的规律。不是草草上马,一味崇拜古人或者一味菲薄古人,而是以一种非常正常的心态投入地去工作,不妄自尊大,也绝不妄自菲薄。我们的生存经验和古人是不一样的,这是我们最大的资本。反过来这个生存经验你能不能合适的合理的传递出来,这是对自我的要求。
尹朝阳工作室
KU:在你的画室里看到了很多古人的山水画册,你在创作之余,第一眼看到了自己的作品,然后又会看到这些历史上的山水经典,这时你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
Y:我看到的是,它就是一个当时存在过的证据。我不过分神化任何人,就像每天对着黄宾虹、井上有一、巨然,我觉得有点像看到一个同行,无非他比我早了很多年,如果他活在当代,也许我们会称兄道弟。他也是一个人,任何过分的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崇拜都是怯懦的表现。我们也有他所没有的东西。所以在看到这些大师的作品时,决定性的是一个人对这些东西的态度:你看到的是什么?是它的外在或者价格吗?不是,你看到的是他当时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他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出来了,这是我感兴趣的。
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应该是回到日常。他就是你的日常。你一定要有这种代入,而不是为了崇拜而崇拜。这不是自大。我觉得这就是我所强调的常识。
KU:如果有人说尹朝阳从当代艺术转向了传统,你同意吗?
Y:那说明他对于当代艺术和传统都不了解。
尹朝阳书法
KU:这次在苏博也会展出你的水墨作品,为什么觉得也可以尝试一下水墨?
Y:我也可以反问一下,为什么不去试试呢?人所有的局限都是自己设置的,我没有跟风,我会永远忠于自己的内心,按照自己的时间表来规划我的工作。包括我对于纸张的接触,墨的了解,毛笔的这种熟悉程度,以及对于这样一种氛围的亲身感受,这些东西都是前面必须做的功课,至少我是这样看的。何况说实话水墨就像中国人拿筷子吃饭一样,非常正常。
KU:跟10年,5年之前相比,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年龄的增长,你觉得在作品中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Y:越来越成熟。这么说吧,我想象不出来它会是另外一种形态,作品所呈现出的气质跟你整个人永远是匹配的,这是我觉得这两年来很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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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朝阳 嵩谷怒云 Angry Clouds Over Song Valley39.5×238.8cm 纸本水墨 2017
尹朝阳苏州博物馆个展现场
尹朝阳在嵩山
展览城市:江苏 - 苏州
展览机构:苏州博物馆
展览地址:江苏省苏州市东北街204号
学术主持:漆澜
主办单位:苏州博物馆
参展人员:尹朝阳
展览备注:展览支持:玉兰堂
艺术家简历
尹朝阳
1970年 出生于河南省南阳市
1996年 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
现居北京
个展
2017
尹朝阳在嵩山,苏州,苏州博物馆
2016
尹朝阳:新作,上海,德玉堂画廊
江湖,台北,亦安画廊
2015
寒枝惊雀,南京,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
寒山,首尔,The Page Gallery
山外山,北京,玉兰堂
纸象:尹朝阳的纸上绘画,北京,力利记艺术
山外嵩山,郑州,河南博物院
2014
观山,台北,大未来林舍画廊
2013
寒山,上海,龙美术馆
出山,香港,香港艺术中心包氏画廊
出山,北京,蜂巢当代艺术中心
2011
尘佛,马德里,伊比利亚艺术中心
演变,郑州,河南省博物馆
狂热者,首尔,PAGE Gallery
空山夕照,台北,大未来林舍画廊
朝圣,香港,亦安画廊
2010
四季岛,香港,唐人画廊
正面,广东,广东美术馆
巨匠,上海,民生银行美术馆
正面,上海,上海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