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敏

LUO MIN

罗敏画面中的笔触柔软，像写诗一样细腻，她通过内心细微的情感和日常生活来表达现实；她按照主观意愿表达心性，完全围绕“我”去展开探寻，这使她的绘画更加地自由。细腻的刻画和松散的书写，使她的画面更具东方特质和传统审美，而视觉效果极具当代气息。

罗敏 花间集No.1 40cm×30cm 布面油画 2017

“幸存的诗意”

采访人_ 于丽娜

【注】此次访谈，有幸一同采访到著名策展人胡安·卡洛斯·莫亚·萨弗拉先生，他策划了2017 年西班牙马拉加阿拉劳林罗宾松文化中心“它界之花——罗敏个展”，并担任2018 年巴塞罗那米格画廊“幸存的诗意——罗敏画展”的学术主持。莫亚先生毕业于西班牙皇家高等艺校，并于马德里美术中心获当代艺术硕士学位。独立策展人以及竞赛、奖项、双年展和艺博会等项目负责人；现担任马德里弗恩拉夫拉达艺术中心艺术总监，并与诸多著名公共文化中心、机构及多位国际艺术家合作。

著名策展人莫亚，艺术家罗敏接受《库艺术》采访

库艺术= 库：莫亚先生您好！作为国际著名策展人，您是如何发现了罗敏的艺术？

莫亚= 莫：近20 年来，中国艺术家不断跟世界接轨，在寻求世界化、全球化的同时，也保持了中国的特色，罗敏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她的绘画不仅呈现出当代艺术全球化的特点，同时也带有中国古典艺术的意味。首先，她知道自己内心最想要的是什么，这样才能向公众传递她的情感；她把内心深处的东西外现出来，以此表达一种个人的宇宙观和世界观。

西班牙著名画家安东尼奥·洛佩斯在观看罗敏的画后，曾说：“一个人如果不知道自己从哪来，他就不知道自己的风格；一个人如果放弃了自己的风格，他就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安东尼奥想强调的是，我们不能忘记自己的“根”——自己的成长环境或基因自带的一种艺术特征。如果世界上所有的绘画风格都一样，就没有意义了。

罗敏 七月 150cm×120cm 布面油画 2018

库：现在西方文化还是强势文化，其它地域的艺术特色往往被当成“他者”来审视，充当“配菜”。很多中国艺术家反而希望摆脱中国的痕迹，而创造出一种世界性当代性的艺术语言。

莫：如果中国艺术家刻意想摆脱中国化的痕迹，那么他在创作时就不纯粹。很多艺术家都想摆脱自己地域根源的影响，寻求一种全球化的艺术语言，然而具备这种特质的语言恰恰是带有自身的特色。全球化到底是什么？它代表的是一个整体，只有作为独特的自己，才能是全球化中的一部分。

此外，不将其作为主流艺术批评的“他者”言论，在每个国家都有，比如这个艺术作品像德国风格，那个像西班牙风格……这是不对的。现在的艺术评论很廉价也很快速，但无论外界怎样，我们最重要的还是做自己，坚持自己。因为你可以欺骗整个世界，却唯独不能欺骗你的内心。如果你的表达一直受制于外界的评价，那么永远无法抵达自由。

库：罗敏老师您好！您对这个问题怎么看？在创作中是否也会害怕落入传统的俗套？

罗敏= 罗：有时候我也会功利地想，假如我跟很多人的绘画放在一起，我要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别人感觉这是我的，而不是别人的，这需要带有强烈的个人特征。我不怕自己的绘画带有东方特性，这是不能回避的。但我也曾顾虑落入传统的“程式化”俗套，所以我经常问自己——你是发自内心去画画吗？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画的都是所谓“现实主义”，到后来开始逐渐背离这条道路……我不在乎自己绘画的最终走向。我的艺术发展经历了从题材、技巧到形式的漫长转变过程，其中最重要的是，我确定每一步都忠实于内心，这是最重要的。

罗敏 像风一样自由 120cm×100cm 布面油画 2017

库：莫亚先生，很多很早在世界上闻名的中国艺术家，其作品大多跟中国的现实和文化特征有关；而罗敏身为女性艺术家，更多表现的是自己私密的生活或内心的精神世界，这似乎不具备明显的中国特征。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莫：表达社会现实的方式有很多种，并非只有外显的方式才能反映社会现实。一个好的艺术家有千百种表达方式，但最直观的是——艺术家通过作品挑动观者的情感，激起你的激动、害怕、柔软等不同的情绪，他让不会画画的人也能感受到他想表达和传递的内容。任何表达方式都是同等的，罗敏通过内心细微的情感和日常生活来表达一种现实；她的笔触非常柔软，就像写诗一样细腻，而并非通过宏大叙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库：您评价罗敏的绘画——“正如当今的西方美学，远不是一种直接和精确的模仿，而是对自然的归应”，您笔下的“自然”是什么？

莫：我所说的“自然”并非具体的自然界，而是对人的本能的描述。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对表达自己的内心充满渴望，对美有着内在的追求。“自然”一词在西班牙语里，也有“天性”的意思。

罗敏 隐秘的时间和线索No.5 120cm×100cm 布面油画 2018

库：在罗敏老师的画面中，笔触所呈现出的书写、随意与斑驳的痕迹，正显示了这种“自然”和“天性”。

罗：以前我更注重“一次性”的绘画方式，笔触要像流动的水银一样，追求一种技术上的完美和“才华横溢”的表现。后来我开始反思要一直这样画下去吗？可能也是由于年龄的增长，我开始梳理过去，并决定做出取舍，更多的是舍。虽然我之前画的现实题材和带有写意性的植物描绘被很多人喜欢，但我觉得那个阶段已经过去，自己生命中对等的情绪也过去了，很多新的、似有非有的细节不断渗透进我的绘画中，我与过往慢慢地脱离……直到最后我打消所有顾虑，一直往前走。我现在更想按照主观意愿来表达自己的心性，更加纯粹，不受外界因素的干扰，完全是围绕“我”去展开探寻，寻找属于自己的绘画。

库：您曾强调写生更能找到鲜活的气氛和抒发情感，您现在如何看待写生和自己作品之间的关系？

罗：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写生主义者”。对我来说，写生是寻找一种陌生感。很多人的所谓“写生”在我看来只是在面对物象时，用自己成熟的方法，套路化地去做千篇一律的事情，而且带有很强的表演性。而我喜欢在写生时寻找事物本质上的陌生感。就像面对一朵玫瑰花，多数人都可以画出来的样子，并非是我所寻找的东西。我说的“陌生感”更像是某种神经末梢上的感觉，这需要非常安静地与之对话。

我现在的作品比以前相对抽象，但这也是基于写生的方法。离开实物，我就失去了绘画的兴趣，因为缺少了直接观看的冲击和细节差异带来的敏感。所以不面对真实，我很难去画一张画。可以不提前预设构图和方法，但对象需要在生活中真真实实地去发现，这也是我绘画的一个通道，你一定要在这个窄小的通道里默默坚持走下去，走过很长一段路，前面会出现光亮。

罗敏 隐秘的时间和线索No.1 150cm×150cm 布面油画 2017

库：您热衷于对花卉的描绘，它对您有何意义？

罗：一朵花的生长与枯荣，它所经历的一系列变化跟人的状态很像，这打动了我，所以它们自然而然进入到我的思绪和画面里，而且我画花草也有好多年了。其实我画画的过程中，我并没有意识在画花，而是画它所传递的信息。通过一件事物，每个人的观看角度和感悟都不同，这可能与生活的变化也有关。除此之外，我想与以前的现实主义做一个分离，所以在颜色上开始做减法，而干花的颜色很简单，刚好符合我想要的转变。同时它所呈现的抽象状态，有我所感兴趣的线、面的细微变化，这都是传递敏感情绪的很好载体。

罗敏 鸟语花香No.1 80cmx70cm 布面油画 2017

库：在您的作品中似乎有空气的自然流动感，这是如何做到的？

罗：灵动是一种愿望，但在真正绘画的过程中并不轻松。年轻时很喜欢武侠小说里“玉娇龙”这个人物，当时就觉得那是一个女性的最高境界，所以我一直在画面上寻求一种超脱。但这种超脱还是比较文雅的，若做到彻底地破坏或女权主义，也不符合我的性格了，我只想把自己感兴趣的事物画的更有意思。绘画技术是我一直很迷恋的，但在画面中，我又不想让别人看出我的迷恋，所以这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库：您如何理解绘画中的“自由”？

罗：在我看来，自由不是画面上的放纵，而是从内心真正解放自己。真正的自由是心性的自由，而不是颠覆和破坏。有时候我们对自由的理解有一点误区，似乎要把全部力量用在画布上，要把笔触画的很大，颜色画得很强烈。而我觉得自由和极致是两个不同的词，我更认同把事情做到极限。当你走到最深处才是解放，才能找到别有洞天的自由，同时这也是一种很孤独的状态。

罗敏 梅兰竹菊 150cm×150cm×2 布面油画 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