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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艺术人物|姜吉安:我希望艺术能作用于日常生活

作者:《库艺术》学术研究部 日期:2017-03-20 点击:2186

姜吉安

JIANG JI AN

编者按

2016年10月16日至2017年1月22日,姜吉安在亚洲艺术中心举办了自己的最新个展《应物会影》,与他上一次的个展《两居室》相隔了七年。

姜吉安是学工笔出身,后期又研究过一段时间的民间美术他身上浸染着一种非常自然的中国式文人气场,温和而不乏理性,含蓄又不失犀利。他建构的“现成品绘画”不仅跳脱出一般传统艺术习学者的泥古窠臼,甚至为我们呈现出一个艺术史上前所未有的观看绘画的角度,即抛下画面内容,从绘画的结构入手,重新思考绘画的疆域定义,以及我们自身思维惯性所带来的局限和偏执。

既不必去重复中国绘画史上已有的形式,也不需要亦步亦趋模仿西方当代艺术的表皮,姜吉安独辟蹊径、具体而微的绘画实验,为当代艺术的走向贡献了一个崭新的例证。

简沏行 22cmx6cm、21cmx8cm,现成品绘画 2016

姜吉安:我希望艺术能作用于日常生活

I hope art can be used in daily life

采访人_ 李砚


库艺术=KU: 在2009 年创作多维度“绘画”《两居室》之前,您在人们的眼里还是一个中国画画家,但《两居室》极具前卫性的视觉实验却在很大程度上颠覆了人们此前的既有印象,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您当时创作风格的骤变?

姜吉安=J: 骤变有点夸张。《两居室》之前,我已经在做空间绘画和行为绘画,期间也在进行工笔画语言的可能性实践。也许因为工笔画作品较多,所以给人留下一个中国画画家的印象。实际上自1987 年本科毕业开始,就没有把自己限制在单一方向,一直是综合的。《两居室》也是早期绘画实验一步步导致的,不是突然的想法和灵感。绘画实验是我从80 年代以来的工作主线,之所以保持这条路线,是因为我特别在意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是绘画方法论的终结,它关乎图像绘画是否还有历史性意义,更重要的是关乎中国当代绘画是否有方法论贡献。我在这期间的民间美术研究、工笔画可能性研究、绘画的多维度实践、中国传统思想研究都是以绘画方法论建构为动力的。2007 年的《两居室》是我提出“现成品绘画”方法的开始。

如果细心研究当代中国绘画,你会发现从80 年代以来一直存在两个无法回避的问题,一是对西方已存在的绘画形式的模仿,二是对中国传统绘画形式的重复。这两种没有方法论建构的做法是很普遍的,也许是因为容易,或者是因为观众不懂美术史,或者买单的收藏家不在意美术史?但是,当代中国绘画如果摆脱不掉这些已有的方法惯性,就不可能打开新的绘画史,那么当代中国艺术家就没有美术史价值。这对于中国当代艺术来说,是一个美术史级别的问题,也是80 年代以来一直存在的老问题。

而全新的问题是,图像技术的发达、图像编辑的便捷和大众化。虽然大众制造的图像与艺术家有质量上的差别,但在方法上没有本质性的不同,大众已经可以用手机制造写实、表现、超现实、抽象、极简等一切图像。这是图像绘画更大的危机。这使艺术家的图像绘画丧失了不可替代的价值。

我自2007 年开始的《两居室》,2009 年开始的《丝绢系列》、《茶系列》都是对前面提到的问题和危机的应对。《两居室》在方法上是绘画与现成品的一体化,可触摸的实体空间是平面图像绘画无法体验到的。《丝绢系列》《茶系列》是现成品转变为绘画,它们具有现成品的物理性质以及味道和触感,也是图像绘画所不能体验到的。这些作品,使绘画不再是单纯的幻象。

“烹茶系列”现成品绘画结构示意

KU: 您在最新的个展《应物会影》中,是否有延续《两居室》中的一些创作思路?其中新出现的“以物观物”和“回文结构”这两个概念与《两居室》中提出的“现成品绘画”之间有什么联系?

J:《应物会影》延续了《两居室》的思维方向,是关于“现成品绘画”的集中呈现,《应物会影》包含三个不同方式的“现成品绘画”系列。“以物观物”和“回文结构”分别是“现成品绘画”的方法论和语言结构。

在过去的绘画结构中,颜料、画布与它描绘的内容是不相关的,无论是水墨还是油画,都是在画布或纸绢上描绘幻象,一个外在的幻象。无论写实、表现、超现实、抽象、极简都是如此,这是绘画的千年惯性。“现成品绘画”则不同,我用同一种物质来作为颜料、媒介和画面内容,尽管物的物理形态产生了各种变化,但本质上还是同一物,比如《丝绢系列》,无论是媒介、颜料、画面内容还是旁边的雕塑,虽然物理形态不同,但始终都还是绢,而不是外在的别的什么。

“应物会影”个展现场《两居室》绘画装置 局部1 2007-2009

“应物会影”个展现场《两居室》绘画装置 局部2 2007-2009

KU: 具体到您的作品当中,“以物观物”和“回文结构”是怎样定义和表现出来的?

J:“以物观物”是庄子提出的一种实践方法论,指的是在剔除惯性和自我意识的状态下,完全清净明澈,不带一丝杂念去看待“事物”之本身。这种方式说起来简单,实践起来却很不容易,因为人最难摆脱自我的成见。我对“以物观物”的推崇,如果从心理学角度说,就是我对虚假、虚伪的深恶痛绝,我赞赏真实,对我来说美丑不重要,真实最重要,这可能是我潜意识中一种很强烈的心理需求。所以,我在面对绘画时就会产生对幻象的厌恶。如果说这是一种精神洁癖的话,那么“现成品绘画”就相当于一剂疗效上佳的药,可以解决我的精神洁癖问题。在“现成品绘画”中,绘画表现为同一物的不同物理状态,如果拿《茶系列》来说:首先,我会把喝完的茶底打成浆做纸,然后随机放一些完整的茶叶片与茶纸一起干燥;然后,再把一些茶叶炒糊磨粉加胶制成墨;最后,用茶墨在茶纸上补画一些内容;如果还有一些剩余的茶,就把它做成一个物件放在旁边。这样整个作品就是茶的不同物理形态的循环,从纸张、颜料、画面内容、雕塑,每一个环节都是茶。这是茶的自身呈现,不是过去的绘画幻象。

“回文结构”是我作品中的一个结构性元素,这是一个宇宙法则,存在于诸如基因序列、音乐、诗词、四季、天体运行、生死以及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之中。“现成品绘画”本身,就是物理形态的回文结构,我也用这个结构为我的作品命名,像“寒木雪路雪木寒”、“轻折慢展慢折轻”、“虫书鸟迹鸟书虫”等等。“回文体”是中国古代诗词中的一个体裁,像白居易、王安石、黄庭坚、汤显祖、苏东坡都写过回文诗。“回文诗”的前后文字是对称的,正过来反过来都念得通,但前后意思却不完全一样。

“应物会影”个展现场《两居室》绘画装置 2007-2009

KU: 您是否有意地选择“茶”或“绢”这类具备东方气质的物品作为创作的载体?或者换句话说,您在选择创作题材的标准是什么?

J: 我选择这些现成品不是刻意的,只是把自己日常生活中的物品用在了创作当中。茶或绢只是我使用现成品的一部分,并不是全部。我也曾经用过烟斗,用过咖啡。绢用得多,因为我是学工笔出身,家里收藏有不少绢;茶用得多,是因为我喜欢喝茶,天天喝,而且很多朋友也喝茶,中国人最熟悉茶,用它做作品也更容易形成观念共振。

“应物会影”个展现场《茶系列》现成品绘画 2015-2016

KU: 您曾经有过多年的工笔画和民间美术学习经历,这些经历给您目前的创作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J: 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用工笔的方式创作,上学时我学到的许多技法到现在还在用,包括在最近一批作品中,把绢烧了之后制成颜料,再在绢上画绢,都是在用工笔的方式勾线,染色。

应物会影”个展现场《丝绢系列》现成品绘画 2015-2016

民间美术对我的影响,则更多是艺术制度和观念上的。80 年代我也用工笔的方式画过民间符号式的作品,但持续了两三年就停止了,因为我意识到,绘画的符号和形式是最表层的,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它的形成原因和运转机制。民间美术最重要的特点,就是跟生活联系得特别紧密,它会直接对生活产生作用。过春节的时候,剪个窗花贴在窗户上,太阳一照挺好看,整个生活环境的气氛马上都变了,所有人心情都变得愉悦起来。民间美术的这种生活制度是特别有价值的,这里面包含一个艺术到底为什么而存在的答案。

从民间美术中我学到的一点是,艺术首先是要对自己有用,然后再惠及家人、友人和社会,而不是反过来,反过来就有居高临下的说教性质,这样的艺术对观众不友好。古代的文人画在这一点上跟民间美术也很类似,几个好友一起聚会、喝酒,批判朝政,发泄情绪,于是写诗的写诗,作画的作画,完成的作品不是以公开展览为目的的,而是友人之间的相互交流,包括中国的“六艺”,都是为了个体的修身养性,在生活中直接产生作用,而不是为了到博物馆里去展示,它就是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函封疾马疾封函49cm×45cm、41cm×11cm 现成品绘画 2016

KU: 因此您更倾向于以更自然、更日常,也更具互动性的方式去展示艺术品?您如何看待目前作为主流的美术馆和画廊这类艺术传播模式?

J: 我不太喜欢西方传过来的这一套美术馆系统,它的宣导性太强,很容易就会变成一个表演。在现代社会中,人们的宗教意识较淡薄,西方的美术馆和艺术家无形中代替了教堂和上帝的角色,他们跟观众的关系实际上是非常不友好的。为什么西方的当代艺术有很多尺寸很大、很刺激的作品?因为艺术家想通过公共空间对公众传播他的世界观、价值观,他需要用一些大尺寸的东西制造一种宏大的剧场式氛围,把观众一下子震慑住,以便观念灌输。在这种情形下,艺术和艺术家就会变得非常傲慢,似乎替代了上帝,要扮演一种拯救的角色。

相较之下,中国艺术传播的方式就比较谦逊。中国古代并没有公共美术馆,当一个文人画了一张画,绝对不会强迫你接受他的观念,就是朋友之间的一个交流和游戏,我发泄我的情绪或表达我的观点,你可以不认可,我也不强迫你去接受,彼此之间的交流是相互尊重的态度。而且中国画也不追求大得吓人的尺幅,哪怕在A4 那么大的一张纸上,也可以把自己的想法表现得淋漓尽致,让人受到很好的启发。

当然我也不是要全面否定美术馆这种制度的存在,而是质疑它过于“上帝视角”的那一部分。不管是艺术家还是美术馆,都应该尽量避免说教的态度,不要去“吓唬”别人,让艺术更加谦逊一些,使艺术能够与日常生活形成相互作用。

松伴鹤影鹤伴松120cm×26cm、28cm×13cm 现成品绘画 2015

绢本纪 199cm×52cm 、45cm×13cm 现成品绘画 2016

立影孤单孤影立 191cm×43cm、45cm×16cm 现成品绘画 2016

KU: 在经历了一段时间对西方当代艺术的热捧之后,现在的中国当代艺术渐趋冷静和理性,与此同时,也有一种声音号召要中国当代艺术重新回归传统, 您如何看待这样的现象?

J: 过犹不及。关注传统并不是要回到古代绘画形式中,而是让传统中能够解决当代问题的思想复活在当代,目的是解决当前的思想方法问题和当代艺术的困境。什么是复活传统,哲学家赵汀阳曾提出过一套很到位的观点,哲学家的表达很充分,虽然我一直是这样的思路,但不啰嗦了,在此引用赵汀阳《中国需要一个存在的跳跃》中的话:“原生态只是怀旧,不能解释当代问题。古代有价值的资源都需要重新开发,在新问题面前,资源需要重组或重新解释,没有一种复活是原生态的。遗物在本质上被外在化了,尽管可能在今天的某些场合出现,但这种古代出场并不是复活,甚至不是怀念,倒不如说是对传统的再次埋葬。与遗物完全不同,文化遗产是古代的精神遗赠,是留在生活中继续存在的精神。可以说,作为礼乐的中国是遗物,作为方法论的中国是遗产,就是说,古中国的现存是作为方法而存在的。”

茶叙帖 133cm×58cm 、56cm×13cm 现成品绘画 2016

KU: 所以您除了致力于艺术与日常生活的互动,也非常注重艺术与历史、社会甚或与政治的关系?

J: 对,艺术的政治本质上是审美的政治,审美中包含的政治才是最根本的,审美是社会的政治基础。而当审美变了之后,人自然而然会发生改变,人变了之后社会就会变,当人的审美品质变得越来越高的时候,他对社会的要求也会越来越高,这才会真正形成社会向好的方向转变的基础。比如说艺术,当一种新艺术改变了过去的艺术方式,这种审美意识形态的改变本身就具有了政治意义。

梅开半树半开梅 199cm×51cm、46cm×10cm 现成品绘画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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