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画家李津
编者按
2016 年5 月28 日,水墨画家李津最新个展“自在”在墨斋画廊开幕。本次展出的,是李津全面转型的最新水墨作品。当大家对李津的印象还停留在他所画的“李氏大餐”上的时候,李津却早已经过酒肉穿肠这一过程,开始了悟人生。人活着就是一场修行,吃够喝够玩够了,那么真正重要的是什么?李津开始向“上”走了。水墨是艺以载道,人变了,艺术不得不变。别人怎么看怎么评价都无妨,艺术、生活,在李津这里求的就是尽兴、坦然、真实。过去了就过去了,上一顿吃了鲍鱼海参,这一顿吃青菜豆腐,无可无不可。心外无物,两无挂碍,是为“自在”。
墨斋画廊近几年来,一直致力于从水墨的视角去观看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并给们带来了很多让人耳目一新的“水墨”展览,这次李津全新转型的水墨作品在墨斋展览,对双方来说,都是一次令人兴奋且充满可能性的合作。
展览现场
我也记不起从哪天开始拎菜篮子,为什么开始留胡子,都很自然。包括我现在突然间作品有点变,也不是一个设计的结果,走到这个阶段,这个阶段的事情就来了。
——李津
死不瞑目180cm×98cm 纸本水墨 2015 图片提供:墨斋画廊
库艺术=KU:您的作品中似乎一直有一种自由的世俗精神,对于题材的选择,对于自身生活的展现等等,比起一般的水墨画家来说都显得非常自由。但何谓真正的“自由”?您这次的新作面貌全变,不再是那种吃喝玩乐,活色生香的画面,但可能这才是体现了一种不同与外在的,真正的内心自由?
李津=L:一路走来,我自认还是一个比较自我的画家。大家对我作品的认可在我看来都很偶然,我没想那么多,就是顺其自然,拎菜篮子,留胡子都很自然。现在作品突然有点变,也不是一个设计的结果,走到这个阶段,这个阶段的事情就来了。如果要去理性分析的话,我认为没有一个画家是不想变的,这种变的勇气首先来自于内心是不是特别需要。再就是我属于那种喜欢的事情才去做,不喜欢也不强颜欢笑。说实话,现在真不像前些年对吃喝玩乐那么有热情了,这跟年龄有关系,也是玩累,吃累了,如果你的热情还能保持的话,就是有选择的吃喝,也就是所谓“讲究”了。
画画也是这样,画一辈子画,最怕的就是丧失对绘画的热爱,当感觉这种热爱受到伤害的时候,就要调整。大家都希望我继续满怀热情把“李式大餐”进行到底,但那只是他们的愿望,当我自身已经开始“平视”这种生活状态的时候,这个阶段也就快结束了。
墨道组画 235cm×53cm×5 纸本水墨2016 图片提供:墨斋画廊
KU:这种改变也是您内心的一种需要,不得不变,而不是为变而变。
L:人不可能永远活在这种“平视”里,到一定时候就会想“起来”,就会特别崇拜古人的那种“飘逸”。这种“飘逸”就是俯视,这时你看很多问题的角度就与身在其中不一样了,这实际上是到一定年龄之后的一种洗牌。明明不是“大胃王”,说你是“大胃王”你就不敢不吃了,这个是最傻了,我宁可什么都不要。所以我也跟很多人讲,不要希望我永远不衰老,我要有那个本事,肯定是大师了。现在从满眼的五光十色到黑白,从有情节的很复杂的画面到现在比较简单的符号,这些都是一种到一定年龄之后的需求,这个需求跟我的内心更接近了。
为什么这次拿出当年在西藏画的一部分作品来展览,那时候年轻,冲,单纯,没那么多想法也没钱,画画就是因为热爱,非常真。现在我又想回到那种状态,把一些负担扔掉,敢扔掉你就牛,不能说我越成功就越萎缩吧,那就背叛你的初衷了。画水墨画的人,往往一旦成了气侯,有了风格就不敢变局,好不容易有面貌有语言了,总在那修补,最后打造的很完美很成熟的样子。但凡是以一种保守式的态度去画画你就不能深化,你也不可能堵住这窟窿,这窟窿会越来越大,因为你没有热情。只有从成熟再回到生涩,回到不知所措,深一脚浅一脚,这个时候的状态实际上是一种真正的艺术又年轻化了,我觉得艺术的快乐也在这里。
KU:画画首先还是为了自己,保持这种对画画新鲜的感觉和不断向前走的生猛,比画出一张成熟的作品更重要。
L:实际上如果不是墨斋来看这些东西,我这批画也不会拿出来,就自己瞎抡着玩了。这个展览的质量先放一边,墨斋作为一个画廊选择你,而且支持你变化,这就够了,我也想告诉大家我有一个新的方向。我一直认为绘画的书写性,也就是绘画里的墨分五色,干湿浓淡这种既具体又形而上的东西,只有跟你的心灵走到一起,才会非常高级。
很多人都认为我刻画能力强,我书写的能力,野的那一面他们一直没看到,但是我内心里有。我一直认为松和紧,工和写必须合在一起。“工”这块大家对我的能力都不怀疑,实际上我们年轻的时候一直崇尚的是 “写”,现在“写”对我来说也不仅仅是一个“狂”字了,就是想“写”。如果要用一句话概括这个展览,就是“回到写意”。
“回到写意”,如果准备不足的话你会发现有两个问题,让你很难进行下去:一是对“写”有没有理解,说白了就是有没有这个张力和功力;二是有没有这个修养,有多少东西能够抛出来,而且还很高级?这两个都得修。如果两个都修到了一定高度,那还说什么呢?就是大师,就是中国人从古到今一直在玩的境界。我现在开头了,对自己有了新的要求,我相信我行。
KU:您的新作让我们联想到明代水墨画大师徐渭的作品,“皮肤脱落尽,唯有真实在”,他也是不拘于物象,而是取其生气,这其实也显示了作者本人看待世界,看待人与自然关系的一种境界。即从“平常”中抓取到“真”的一面,不外于物又不沾滞于物,物象、笔墨与人“纯化”为一体。您的新作是否也与这个大传统有关?
L:我一直在强调,我们今天是在和古人“对话”,如果你要成为古人就没必要对话了。“对话”是相互在同一个台阶上,你要有足够的能力,否则他的声音传过来了,你的声音怎么喊都不过去,传到一半就没了,何谈“对话”。所以现在不要瞎吹,跟古人对话是要有一种知己知彼的能量,首先你要有自己的位置。你是今天这个世界塑造出的艺术家,他是古典世界塑造出的艺术家。但是从灵魂上讲,我觉得中国人还是中国人,没有办法,他就是这个品种。所以我不会选择跟米开朗基罗对话,他们是另外一个品种。
KU:感觉您现在的状态,其实是越来越往回走了,越来越动真格的了。
L:往回走是我想要的,因为我觉得有很长一段时间还是一个修炼的过程,我这几十年过得挺热闹的,犯了好多错,也幸福,也累,反正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但我总觉得这好像是在锻炼我对待生活,对待很多东西的一种能力,这个能力很重要,就像站桩一样,最终目的不是这个,一定是积累足够之后有一个升华,我觉得那是高境界的。至于这个东西什么时候到来,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清楚,也没有必要想那么多,但是你本能的已经开始觉得好像有些东西是没有能力去驾驭的,那就放下了。当一个人觉得自己老了,或者时间精力不允许的时候,他首先要做得就是取舍,你会把生活也好,艺术也好,尽量梳理得简单一些,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做什么对你来说是最有意义的,你会把精力汇总到那件事上去,就是整合。
我始终不认为今天的水墨死了,断了,跟古人对话的可能性没有了,我绝对不信。我就想能不能走那么几步,让大家觉得很多事还是有可能的。
——李津
KU:禅宗的公案中也有呵佛骂祖这样的例子,这种修行的方式是直指内心的。徐渭也有“即相色即本色”的思想,突出世界的虚幻形状,有时也可使人由幻返真,由戏谑到真我。您的所谓修行,包展览括您的新作中是否也有禅宗的影子?
L:我一直觉得骨子里是一个修行的人,我画画的根应该还是从禅宗里出来的。当年去西藏画的画也是与佛教有关。虽然我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教徒,也没有读太多经文,但有时候抄抄经、烧烧香,这已经是一种本能了。当你觉得自己不对劲,有点飘有点慌的时候,宗教会给你很大的力量,一下子就定下来了。所以说你内心里面的那种虚弱,还是要靠精神层面的东西来支撑,还是得回到你的价值观,真正的价值观未必是求钱求财,这个是有根本区别的。
我画吃的东西的时候是要体会那种味道的,为什么画出来勾引人,就是让你感觉这人爱吃,对这个东西有感情。这是很具体的,比如画刺身和红烧肉就不是一个感觉,刺身不能有油、要透、要鲜、看着漂亮,但红烧肉就不能画那么寡,所有这些你都是很投入的,就像一个投入的演员在演戏一样。但是现在突然发现,在我的这个戏里剧情已经不重要了,越来越回到本来的东西,实际上就是所谓更“明心见性”了,就更不能够去修饰隐藏什么了,这是在掏你的底子。不是说把自己完全表达出来就是大师,很多人能表达出来,但自己够不够还是个问题。没别的办法,好好修吧。
KU:我看您作画的视频,地上铺着纸,拿着大笔在上面咣咣几笔,像打拳一样,很有行为的意味。又让我重新发现了水墨魅力的另一种维度。
L:这个实际上是我最关心的,就是能不能把纯粹水墨、毛笔这种干湿浓淡的美感作为一种语言去再次强调。这种水墨语言,我认为就是我们的原生态,但是我们现在对原生态的东西麻木了,没有概念了,反倒是日本人对这种舶来品很喜欢。水墨绝对是中国人才能画好,因为中国人对待世界的态度、文化性格只有这个材料最适合表达。
我们看京剧里那种唱念做打,咣咣咣的锣鼓起来然后又有婉转低回,那种气韵和水墨是一脉的,但是现在水墨能玩到这种程度的人太少,我觉得还是功夫不够,功夫好的人也未必敢这么玩。很多人想的是先从古人那拿到一个毕业证,然后再往回走,这种想法其实挺危险的,这个东西给了你,想往回走就没那么容易了,往回走看似简单,实则更难。
我认为水墨还是要有高度的技巧,不是说能力的问题,就是实践。真正迷恋绘画,每天不画不行的人其实很少,不是一天两天,是几十年如一日,对画画坚定的需要,而且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我们缺这种人。我始终不认为今天的水墨死了,断了,跟古人对话的可能性没有了,我绝对不信。我就想能不能走那么几步,让大家觉得很多事还是有可能的。它不是一句空话,你只有一步步自己做出来,然后再谈其他的。我相信这样的人一旦要是真有戏的话,会有很多人来支持,所有关心这块的人绝对都会给你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