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NG LIANGHONG
1962 年生于上海市
1983 年毕业于上海工艺美术学校
1989 年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
1990 年旅居纽约
2006 年回到北京 现工作、生活于北京
前 言
《穷尽一生亦不过无限接近—— 2008-2017 库艺术抽象艺术研究文献》收录了阿基莱 · 伯尼托 · 奥利瓦、王小箭、王端廷、沈语冰、黄笃、朱其、李旭、夏可君、方振宁、何桂彦、盛葳等十几位重要批评家的二十多篇文章、采访;在艺术家个案部分,则收录了余友涵、应天齐、周长江、李向明、陈文骥、马可鲁、谭根雄、李向阳、谭平、陈墙、陆云华、王易罡、布日固德、丁乙、孟禄丁、冯良鸿、潘微、申烟田、黄渊青、白明、张朝晖、孙佰钧等二十多位代表性艺术家的个案研究,全书篇幅近四百页,是一本名副其实的关于抽象艺术的 " 文献 "。《库艺术》微信公众号将陆续推出本书精彩内容节选,敬请关注。
冯良鸿:抽象是一种体验
库艺术 =KU:观看您的作品,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色彩,一层层颜色的刮擦、覆盖构成整幅画面,您好像对色彩十分感兴趣?
冯良鸿 =F:色彩是绘画中不可回避的部分,印象派从光的原理出发观察和描绘自然的色彩变化,传统水墨中墨分五色,也是一种对色彩的表达。我把色彩看作是个人主观的选择,其中包含了环境和心理的因素,我常常从日常环境熟悉的事物中去理解每一种颜色的特性,比如:一排红砖房的红色和街头大屏幕中显示的广告红色给我们的感受完全不一样,我把色彩的运用看作是一种心理需要。
许多工业新型合成材料造成现在的城市景观和室内设计,人为环境氛围影响着我们的色彩感觉。我们生活在一个设计的环境中,对色彩的感受也成了被制造被设计的一部分。主观地选择颜色,作为画面的主调,然后再决定辅助色,使颜色之间产生关联,使选择的颜色在画面中具有特定的感觉;我用这种办法去表现每一种单纯的颜色,想象这块颜色在 " 隔离的环境 " 中的观看效果,我希望带来某种视觉的变化和安定。这种冲动形成了我对颜色的判断与要求。我不会像印象派那样在自然中客观地捕捉色彩,然而色彩是绘画的一种表达途径,对每一种单纯的色彩表现与感受,是我前一阶段的尝试,它可能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我对色彩的趋向。
KU:泼色、滴洒、刮擦的形式使画面充满偶发性、机遇性和意外的效果,这种未知的变化过程是否是您寻找绘画新的可能性的一种方式?
F:泼洒与刮擦会产生新的抽象形象和画面效果,产生许多变化的、不确定的 " 形 ",在绘画过程中去发现并把握无意中产生的抽象痕迹让我着迷;它可能是画面中更真实更生动的元素,万物皆有灵性,有形和无形都会在画面中形成效果。无意中产生的 " 形 " 或有意概括的符号,我把这二者看着同等重要。画画的人都会面临 " 形 " 的问题,常常会被 " 画什么 " 这个问题所困扰。蒙德里安从一棵树的形状发展出自己的艺术语言和图式,他的探索实践,给人们提供了一种经验,每个艺术家必须另辟蹊径,寻找自己的方法去概括并形成个人化的 " 形 ",也可以称之为一种个人化的 " 载体 " 吧。我想在抽象绘画中,这个 " 载体 " 是由艺术家自己去寻找和诠释。
自然是无穷变化的,自然永远比我们想象所产生的东西要丰富,我认为抽象的 " 形 " 更多的是被发现,在 " 泼洒 " 和随意 " 涂抹 " 中,可能就会出现新的局面,我要做的就是把控这种偶然性,形成一幅完整的画面。我热衷于关注在绘画过程中自然生成的痕迹,并作出判断与选择,取舍与保留,我想其中有材料和心理的双重因素,这是我采用泼洒的原因。泼洒的痕迹无法控制,但过程中有动作、方向、力量、材质等等这些可控的因素,我热衷于对待这些环节,得到意外效果。不愿为泼洒而泼洒,泼洒只是想要改变判断习惯,从偶发里产生新的线索。
KU:您的作品往往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梦境般的效果,这是不是一种对无意识的表现?背后仿佛有一种对时间和空间的思考?
F:绘画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幻觉,使幻觉成为实实在在的画画,在这个过程中包括了时间和空间两个方面。我觉得时间和空间是相等的,我更愿意注重绘画的时间过程,是时间造就了绘画的空间感,而不是单纯平面的空间概念,绘画过程中的各种起伏和个人的主观判断都会在画面中流露出痕迹,这种痕迹凝固成画面的时间和空间。
然而时间性很难描述,在我的画面上某些地方好像是凝固不动的,但有些地方又好像是偶发的流淌的,从静态和运动之间产生反差和对比,我体会到材料在时间的过程中产生的不同形态特征;画面的空间和心理空间,构成了画者与观者的多层面交流媒介。它能感悟,但很难表述。绘画的观看不可描述,它有别于文字表达和逻辑阐述。
KU:您从事抽象艺术的契机是什么?
F:仔细想来已有三十多年了,在我二十岁生日之时,我想为自己画一张画,以此为纪念,于是我把画布平摊在地上,开始了我第一幅抽象绘画。我画得很尽兴很快乐。久而久之觉得抽象的表达方式非常适合我,它包含了不可言语的丰富性。困惑、游戏、愉悦甚至移情别恋等各种个体的生命体验,可以通过抽象的方式自由的表达和体会,它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好像我的精神伴侣。我觉得绘画这件事情对我来说不是努力、用功之类的词可描述,它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就像呼吸、像喝水一样,是自然而然的,不需要特意去坚持的事情。我想许多人都会有这种共同的体会。
KU:上世纪 90 年代初您到美国时,装置、行为、影像等艺术形式正在蓬勃发展,抽象艺术似乎已经成为历史,但您还是选择了绘画和抽象,这是为什么?在这种大的环境中,您在艺术上,思想上产生了哪些变化?
F:当时的想法跟现在不太一样,上世纪八十年代,东、西方信息反差大,交流远比不上现在,东、西文化融合和中国特色,是国内普遍的追求。但到了美国之后,这个想法很快消失了。是美国的艺术现状影响了我,所谓东方文化早已成为美国现代艺术的一部分。从抽象表现到极简艺术;从 POP 艺术到新表现绘画,艺术发展从现代到当代,艺术史好像已经走过一个轮回。第二代纽约画派的作品也已进了博物馆成为历史。他们当中不乏学习吸收东方文化的艺术家。从那时起我没有任何纠结,东、西文化本为一体。约翰 · 凯奇受禅宗思想的影响创作了《4'33''》的观念艺术;布里斯 · 马登研习中国书法画出了 " 寒山 " 系列作品…… 我对绘画的热衷使我不想放弃原先的愿望,我深信从内心出发的绘画,这一表达方式不会消亡。地域的改变给我思考带来新视野,在学习与反思中确立信心与尝试目标。我对传统中 " 空 " 的思想感兴趣,它启发我对抽象艺术的理解,尝试变化的去符号化的绘画面貌,是我那时期继续抽象绘画的动力。
KU:抽象艺术自于西方,蓬勃于美国,它在西方已经拥有深厚积淀和成熟的体系,您在美国多年应该感触更深,相较于那个成熟的体系和脉络,您选择从哪里作为自己的突破口?
F:如果你对艺术的想法和尝试可以在教科书上得到答案,这种探索是无意义的,也是一种迷茫。然而抽象艺术在国外已经成为教科书上的内容。在纽约的艺术大氛围中,我想要做的是:回到个体找突破,从个人经验中产生标准与方法。当时在纽约布鲁克林我的画室区域有许多老旧的工厂仓库和许多破碎的墙画和都市涂鸦,也给予我新的灵感。经过一段时间的琢磨,我的关注点落到了 " 破碎 " 这一视觉感受,一件物体打破的形状可能是抽象图式的开始,它从原来的形状改变成另一种形态存在,这种 " 现成品 " 式的转换,承载了时间和空间的双重性。我试图用观念去扩展抽象绘画的边界。
KU:您在纽约时曾运用书法、文字等中国元素进行创作,像 " 文字与涂写 " 系列,但为什么回国后这种中国元素反而消失了呢?
F:我曾经尝试过用文字和泼洒相结合的方法绘画,文字是现成元素,用泼洒覆盖组成画面,泼洒的方法至今依然采用,用文字是源于当时的经验,地域的不同对文字有不同的感受,它可以是一种象征符号或图像而独立存在。我们看 NBA 的球员身上的纹身文字就可了解,它不为阅读,只为装饰。采用不同的图像元素这个方法回到北京也尝试过一段时间,但在不同的环境中,对文字的感受渐渐不同,为了有新的契机,我采用周边环境的景物为现成元素,图像的改变,使绘画面貌也随之变化,逐渐地我把 " 图像 " 和 " 泼洒 " 二个方面融为一体,同时产生,同时变化,慢慢地形成了现在的绘画。
KU:纽约是现代艺术之都,纽约的艺术家群体与国内有哪些不同?您生长于上海,在纽约生活多年,现在又定居北京,您如何看待自己艺术历程中的 " 三城记 "?
F:在纽约一般艺术家会找一份临时的工作,维持他们的生活和创作,艺术不是一种职业。如果为追求高收入可能不会选择艺术这一行业,选择艺术大多是纯粹爱好,艺术家的独立性也很强。
这三座城市我都生活了很长时间,大概在我经历过程中各占三分之一的时间,每一座城市都会给我带来新的体验。但是,我还是做我自己,依然顺从内心做自己喜欢的事。
KU:绘画与生活紧密相关,它可以呈现一个人的生命状态和个人经验,绘画在您的生活中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F:我想和很多艺术家一样,绘画就是我的生活,因为绘画,我不会孤单,反之我会感到无聊。对于绘画我付出了很多,也走过许多弯路,但绘画同时也给予了我很多,我感到幸运。绘画使我快乐,使我思考,同时它也是我和外界交流的一个途径,通过它认识了许多好的艺术家,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它是我的生命体验的一种方式……
(未完,以上为图书部分内容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