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齐
CUI QI
面对社会的高度发展,人越来越陷入一种陌生和异化的境地,崔齐用艺术家特有的敏锐与直觉,对当下社会现象提出自己的发问。她作品中的“火娃”形象,代表了当下一些陷入心理问题中的人们对自我性别的反复确认,这种性别混乱的挣扎,又反过来象征了社会发展的异化。
崔齐 囍(局部)90cm×160cm 油画综合材料 2015
“在绘画中抵达生命最本真的状态”
采访人_ 于丽娜
库艺术=库:在您的综合材料创作中,红色的剪纸形象——“火娃”,是您作品中的主要元素,请谈谈这一形象的来源?
崔齐= 崔:在大学时,丁立人老师带我们去湘西写生。在那里的一个月,我们每天白天只是在拍拍照、画画速写,在自然中进行直接的体验和感悟。到了晚上,我们才能动笔将一天的所感所悟通过色彩的方式,开始主题创作。丁老师要求我们晚上每一幅作品,或一系列的创作,画不完是不准睡觉的。在他这种严厉而受益的教学方式中,我对自然有了更深刻的感受和体验,在与自然直接接触的过程中,人更容易接收到来自宇宙的密码,给人以感召和启发。
大学期间,我们还到黄山写生。原始的自然和天地的钟灵毓秀似乎带有某种神秘的力量,让人通达自然与灵魂的深处,乃至连接到宇宙。这种通达和启示在适当的时刻,往往通过梦境来揭示,它们在适当的时刻,不期然地降临。正是在某天的梦境中,我抵达潜意识的深处,经历了一场类似武陵渔人误入“桃花源”的神奇经历。
在梦中,一个老婆婆引我进入一个幽暗的山洞,在经历一番曲折后,眼前的山洞豁然开朗,里面挂满了红色的剪纸。她拿出一把大剪刀要教我剪纸,我似乎得到她的真传,很快剪出一些生动的娃娃。
第二天起床后,我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满屋子去找那些剪好的娃娃……直到好久才意识到,这是一场梦。为了怕将梦境遗忘,我马上到门口的小卖部,买了红纸和剪刀,凭梦中的记忆复原那些形象,于是剪出了我的“火娃”形象的雏形。在这之前,其实我从未接触过剪纸,因为这次梦中经历,我与剪纸结下了不解之缘。
崔齐 鬈(局部)
库:在很多人看来,剪纸是一种传统的工艺美术样式。您无论是大学时代的剪纸装置,还是现在的综合材料作品,都把这种传统形式表现得非常当代,这也体现了您独特的艺术个性。
崔:剪纸在过去被人们视为雕虫小技,我在创作中,试图将剪纸从传统题材中解放出来,改变剪纸旧传统和意识的束缚。大学时期的毕业展,我剪了很多红色的剪纸形象,并用它们填满整间空的屋子,当时在学校引起很大轰动。很多同学在道听途说中把这件作品传扬的相当诡异、神秘,他们是带着内心的好奇和一丝的抗拒来到现场的。当进入这个真实空间时,满目的红色对他们产生了强烈的刺激,后来他们谈到这种刺激并非是压抑,而是一种震撼之感。在上海上学期间,我参加了“上海当代剪纸展”,当时参与这次展览的还有丁立人、李山、周长江、俞晓夫等艺术家,这个展览展出的作品都别出心裁,极富现代感。
毕业后,我从上海回到北京,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附属中学教了多年的设计。在我内心深处,一直都有绘画的情结,我也深深地明白——只有绘画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最真实的表达方式。后来在闲暇之余,我到中央美院张元老师的材料工作室进修,在那里我肆无忌惮地进行各种尝试和探索,去充分发掘不同材料的可能性,并从中获得一种前所未有的乐趣和自由。在绘画中,我抵达生命最本真的状态。艺术也要保持这样的纯粹和天真,才能让你走地更远。
崔齐 玺 90cm×160cm 油画综合材料 2015
库:在上世纪90年代之后,中国当代艺术家所面临的一个普遍问题就是对“自己身份”的确认。您的创作是否也是对自身文化身份的不断追寻?
崔:近些年来,我不断地行走,有选择性地观看和参加一些国际重要的艺术展览。在这种对比观看的视角下,我觉得中国艺术家一定要做中国的当代艺术,作品要建立在中国文化的根脉之上。我在吸取中国民间艺术传统的养料中,将它们进行当代的思维表达和呈现。2017 年,我在132 届法国巴黎大皇宫独立艺术家作品展览会中,展出的作品是《粲charm》。这一展览始于1884 年,每年在巴黎大皇宫举行,是法国最具历史意义的艺术展之一。众多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年轻时都曾在这里展出自己的作品,比如当时还未闻名于世的梵高、塞尚、雷诺阿、马蒂斯、达利、毕加索等,最著名的还有杜尚,他当时送展的作品落选了,在一气之下,他把一个小便池搬到展览的入口处,从此闻名于世。
我参展的作品是一系列油画作品中的一幅,主角就是“火娃”。画作中,剪纸造型的“火娃”交叠错落,隐于多达十二层的背景中,中央是从底向上升腾的红色火苗,那是剪纸余下的纸屑负形构叠而成,如火高炽。红色代表了血液,是生命的来源,灵魂的寄生处。在我看来,创作就是将自己从画布的背面拽到正面的过程,如同对镜自画一样,从造型色彩中显现的是内心隐秘的世界和灵魂的轮廓,或以山川草木为容,或以饮食男女为貌,抽象具象,皆是自象。
崔齐 骛 90cm×160cm 油画综合材料 2015
库:您的“火娃”形象,表面一看是个男孩,可是它的体内却有着子宫的形象,为何会有这种矛盾的呈现?
崔:我表达一种“阴阳同体”的概念,这也是近年来我对社会一些病态现象及混乱秩序的关注和思考。在现代社会,男孩女孩的身份、性别不太明显,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性别或人性本善出现了混乱。我们的社会为何会发展到这样?这到底是对“传统身份建构”的反叛,还是代表了当下人类信仰的缺失?到底什么才是所谓的“身份的秩序”?还是说没有任何身份是自然和本质的?我对当下的社会现象,提出自己的发问,所以在我的画面中,表现的是一个不断放大的问号。
随着科技、文明的进步,我们反而愈失人性的本真、质朴,人类在不断遭受社会异化的侵蚀。在这种无形阴影的影响下,很多年轻一代对自我认知和性别取向产生一定的混乱。性别意识是自我意识的重要内容之一,性别意识的混乱象征人的不完全,伴随着社会高度发展的进程,人类原有的秩序和心灵的完整度已经有所缺失。通过“火娃”,我想反映这种社会真实的境遇,这一形象代表当下一些陷入心理问题中的人们对自我性别的反复确认,这种性别混乱的挣扎,又反过来象征了社会发展的异化。
崔齐 鬈 90cm×160cm 油画综合材料 2015
崔齐 鬈 90cm×160cm 油画综合材料 2015
库:您外表看似大大咧咧,但无论对绘画,还是对生活,内心都相当细敏执着。对您来说,绘画最终也意味着回归于生活?
崔:在绘画之外,除了教书著书,我就在屋前屋后三分地里,种菜摘果,饲花弄草……在这种凡尘之中,修炼一颗平常之心。我认为我有着多重的身份,画画、教书之外,我觉得我更是个农妇!真正的艺术家都是热爱生活的,我喜欢这种踏足凡俗生活,淡泊名利的生活状态,它让我保持本真和热情。我的创作过程,如同日子一样,我在时光中将它们慢慢打磨和生长。十年一剑,千日一画,我深信漫长的蛰伏,是对能量的累积,艺术会在一个恰当的时刻粲然亮相……我享受这种创作的时光。
崔齐在创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