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艺术人物:白明
ARTISTS OF 2018:BAI MING
当代只有个体
INDIVIDUAL IS MORE IMPORTANT NOW
白明的作品在传统根基深厚的陶瓷中建立新生性的经典审美范式,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看待中国当代艺术与传统文化之间关系的新视角,他用极传统而又极当代的方式敏感且深刻地呈现着对人与自然、对时间宇宙律动的中国式诗性之思。
2018 年对于白明来说,又是格外忙碌的,他分别在法国和意大利举行个展,在中国、法国、意大利、保加利亚参加联展,同时还策划展览,举办讲座、著作出版,作品也被中国美术馆、大英博物馆、法国萨拉贡博物馆、意大利奎里尼·斯坦帕利亚基金会博物馆收藏。他以其满腹才情充盈着中国文化的自信,以其独特的率真自然,推动着当今世界陶艺的交流,从而赢得了「中国白」的美誉。
法国F.L 艺术空间的创始人弗朗索瓦兹·利维内克认为:「白明的作品让国际策展人都沉醉其中。正如我们在白明被国际收藏的众多作品中所看到的一样,其作品之构成元素已经形成了一种崭新的艺术语言。白明必将进入艺术史的殿堂。」
法国普罗旺斯萨拉贡博物馆白明个展现场
生活中的个体才是重要的
采访人_于丽娜
“实践中,在对材料本身的推进与长期的熟知中,我的兴趣越来越放在了‘不经意中’”
库艺术=库:2018年,您在法国、意大利等五国六城举办了个展、联展,这其中哪些是您难忘的?
白明=白:在法国普罗旺斯萨拉贡博物馆(Musée de Salagon)的展览,作品所直面的是西方文化的语境。那里的展览现场令我震撼,它原本是一座中世纪的天主教堂,如今这里是展示法国文化的精神高地。在20年前,Aurélie Nemours为教堂创作的彩绘玻璃,被后人认为是该博物馆的点睛之笔,也是Aurélie Nemours毕生的经典之作。在仅仅一步之遥的萨拉贡美术馆特展厅,陈列着从公元十六世纪至今的本地陶瓷创作。在这个一千几百年的教堂空间里,斑驳而沧桑的墙壁映衬着画面的肌理,而通过玻璃窗透来的红光与莹润的釉色和白色瓷石的相遇,这种来自太阳与红琉璃的透射形成的鲜活的移动,激活了材质极陌生又极神奇的一面,“法国红”与“中国白”的相遇在光中令展览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似这些作品早就在这里存在一样。
近年来,我在亚州、欧洲、美国等多地做过展览,而且都是博物馆主导并出经费来做的展览。这在F.L艺术空间的创始人弗朗索瓦兹·利维内克来看,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在西方现代艺术家中,获得博物馆支持的更多是油画、装置、影像、综合材料或实验性质为主的艺术形式,陶瓷艺术是很少见的,这令她很感兴趣,她对这现象背后的文化思路作了个系统梳理,策划了我在巴黎的个展“光明之碑”。在此次展览中,她将我在国际上的重要展览和收藏选择了几个最具代表性和影响力的展事和作品及文章汇集成文献。同时她又非常欣赏中法交流的先锋,也是非常著名的汉学家谢阁兰,她希望把我的活动能作为法国2019年将要举办的“谢阁兰逝世百年”系列纪念活动的重要预热。她通过这两条线索来策划这次展览,并精心策划了《白明:光明之碑》一书,“明”与我的名字与作品有关,而碑又与谢阁兰有关,这本书在这次展览中同时推出。
在意大利威尼斯奎里尼·斯坦怕利亚基金会博物馆举办“对话——白明师生展”,这个展览少有的关注了陶艺这一传统艺术门类在中国高端教育中的现状。我觉得西方策展人能关注这个话题,并用展览和出版画集的方式来进行多维度的“对话”,在今天的中国非常有意义。
法国普罗旺斯萨拉贡博物馆
白明法国普罗旺斯萨拉贡展览开幕式
库:作为“大道成器——国际当代陶艺作品展”的学术主持,您在其中想要呈现的是什么?
白:“大道成器”展是国家艺术基金的项目,也是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自建馆以来,第一个自主筹备、策划的展览。本次展览主要是对现阶段世界陶艺现状的一个宽泛的、切片式的客观呈现,这种呈现方式是把中国现代陶艺几十年的发展历史纳入到今天的国际陶艺发展的共性关注里来考量、对应和呈现。这个展览被一些同行认为,是一个从博物馆的角度举办的目前最好的当代国际性陶艺展,此展展期130天,共有46万人参观,让很多人看到了世界陶艺发展的客观现状。
库:2018年9月,您的作品《生生不息》《苇风吟》《瓷石之间》被大英博物馆收藏,他们是如何观看和理解您的作品的?
白:大英博物馆是世界公认的三大博物馆之一,他们以对各类艺术品收藏具有苛刻的条件,让这个以关注传统为核心的博物馆关注到我的陶瓷艺术并不容易。他们很早就关注我的艺术,对我的创作形态还比较熟悉。他们收藏的这三件作品是我不同时期的代表作,作品的器型与装饰语言也不一样。大英博物馆东方部主任还领我看了他们想陈列我作品的位置。
展览海报
库:看您新年新作的一些作品,比如《自由之痕》,感觉您对陶瓷的运用,比以前更加开放了。
白:《自由之痕》是2017年的作品,当时未做底托,没有展出。我并非要故意表现得更加自由,而是在技术不断熟练于心的过程中让更多的决定权交给了材料本身。瓷的精美在中国宋代就已达到了极高的高度,元明清后,这种瓷的精美已给世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实践中,在对材料本身的推进与长期的熟知中,我的兴趣越来越放在了“不经意中”。在创作过程中,在给瓷土施压之后,以及它在自然干燥的过程中所呈现出来的裂纹与表情,暗合了许多自然景观的痕迹与记忆,大如山脉之错位,巨石之崩塌,再如河床的干枯所产生的裂缝,还有老漆的裂纹……,但它们龟裂的方式又不同。我对瓷的裂痕很迷恋,好象这深浅不同光影异样的线里不仅神秘,也如生命般充满着启迪。所有的裂纹都不一样,比之莹润与完美的器物更加让我感动。
白明《熵裂》系列 尺寸可变 瓷泥 2017年
白明 谢阁兰的碑系列 73cm×76cm 水墨 2018
库:在《观山之内》《烟雨江南》等瓷上绘画上,您比以往更加笃定、纯粹和当代,这也跟您内心的某些变化有关?
白:我从二十多年前,就一直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也就是现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任教,我教授的是“陶瓷装饰与绘画”课程及毕业创作。瓷上绘画一直都是以勾线填色、工笔性的绘画方式和图案化来表现,我将这种传统的表达方式转变为比较自由的绘画风格,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这种教学的结果让自己的创作也发生了改变。我更加按照内心对材料的理解来寻找更符合我个人审美观点的表现形式。我在内心对自己的陶瓷绘画有着最简单的告诫:让它有着只属于瓷上绘画的美感、质地,而不是让人联想到我的油画、水墨,它表现的是我个人本身。而所有的这一切又不能脱离它与瓷语言的深刻关系。
库:您曾说“人心如何现代化”,如何理解这句话?
白:我当时提这个问题,是觉得中国快速进入的当代化只是一种表象。你坐上飞机、高铁并不证明你就进入了现代化,真正的现代化是人心的现代化。只有人的整体思维与素养以及社会整体的文化观进入了与世界同步的发展,才真正实现了当代化。所以今天的中国还没有真正进入当代,大家只是以自慰式心灵鸡汤的方式来感觉自己进入了世界先进行列,这是我所担忧的。
法国“白明——光明之碑”展览海报
白明与老友欧度兹先生
法国“白明——光明之碑”展览现场
白明 红苇颂 高96cm 瓷泥 2011
库:具有深刻思想性和艺术语言创造性的艺术家仍然很少,在这个时代艺术家如何才能不断从当下社会现实中汲取养料,从而产生艺术上的创造?
白:一个大国应有的健康心理应是文化的自由。从改革开放以来,我们经历过向外看或向内看的阶段,亦或通过观念寻找当代性,但这都不是当代中国艺术家应走的路。世界上真正重要的当代艺术家都能敏感地捕捉到这个时代,他们有对时代对自身的真切而独特的反应,他们有极个人化的创作方式和属于天分的某些习惯帮助他们建立自我的风格。从艺术角度来讲,当代没有群体性,只有个体。
我们要珍惜个体的感知与真实情感,还有个体与时代之间的关系。一个艺术家的创作只有更加个人化与内心化,在这种极个人化和内心化里暗合了许多事物或人性的某些共性才能更加融入今天的世界。无论你以什么方式进入艺术,你内在的要求和内心的力量会让你慢慢靠近自己,并产生如你的基因一样的独特性格和语言,它帮助你找到独特的艺术方式和表现手段。象儿童画画,经常把许多的东西画歪,但却歪的让人极为感动,这种天真与个性的东西是艺术家极为宝贵的。然而这个时代流行平庸与媚俗,花比金钱更大的代价来追求金钱,这是中国艺术走向当代的最大阻力。
白明 瓷石之间 高39c 瓷泥 2014
白明 生生不息 高67cm 瓷泥 2011
白明 苇风吟 高40cm 瓷泥 2011
库:最后请您再回顾一下您的2018。
白:从艺术创作的角度来说,我非常感动我的艺术能够被多个重要的西方博物馆关注并邀请去做展览,这种交流非常有意义,也给我更多的角度来看待自己的作品。2018 年是忙碌的,我上半年较少有时间陪伴父母亲人,这让我失去许多细腻享受生活和感知生命的过程。特别到了年尾,家里老人生病,让我对2018 年的感觉更为复杂。我也更加深刻地感知——艺术只是我的一个职业和表达方式,除却艺术之外,我更是一个生活中的人,生活在情感之中的人。我极欣赏英国女王在新年时说过的一句话——人类之中最永恒的是宗教、亲人和友情。
威尼斯“对话——白明与他的学生陶瓷作品展”现场
威尼斯“对话——白明与他的学生陶瓷作品展”海报
白明威尼斯大学建校150 周年系列学术讲座——中国现当代陶艺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