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N XING
1983 年出生于河南郑州 男
2006 年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综合材料绘画专业
现工作生活于北京、郑州
前 言
《穷尽一生亦不过无限接近—— 2008-2017 库艺术抽象艺术研究文献》收录了阿基莱 · 伯尼托 · 奥利瓦、王小箭、王端廷、沈语冰、黄笃、朱其、李旭、夏可君、方振宁、何桂彦、盛葳等十几位重要批评家的二十多篇文章、采访;在艺术家个案部分,则收录了余友涵、应天齐、周长江、李向明、陈文骥、马可鲁、谭根雄、李向阳、谭平、陈墙、陆云华、王易罡、布日固德、丁乙、孟禄丁、冯良鸿、潘微、申烟田、黄渊青、白明、张朝晖、孙佰钧等二十多位代表性艺术家的个案研究,全书篇幅近四百页,是一本名副其实的关于抽象艺术的 " 文献 "。《库艺术》微信公众号将陆续推出本书精彩内容节选,敬请关注。
韩行:过程与痕迹
库艺术 =KU:您在创作中大量运用烟、火、蜡烛这些材料,您是如何发现这些材料的?如何在创作中挖掘和诠释这些材料的自身属性?
韩行 =H:我大学的专业是综合材料绘画,当时就一直试验各种材料语言,一次偶然的停电后发现了烟这个材料,从意外的介入到主动的研究经历了十余年。起先是对效果和形式的摸索,再到内容的探究,目前我更注重于材料精神性地表达。而方式就是利用烟的物理属性,精神属性和社会属性,对材料物质性的一种抽象表达。所谓物知其性方能尽其用,物尽其用而不伤其性。
KU:" 烟熏 " 和 " 抽打 " 的行为都带有一种过程性,但画面呈现的仅仅是最后的痕迹,您怎样看待这种过程与痕迹之间的关系?
H:" 烟熏 " 和 " 抽打 " 的动作都是一种人为的干预,都是通过人为的手迹来表达一种心迹。抽打这个动作是对本我的一种感悟,对否定自我的一种结果,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对它进行破坏,宣泄点不仅仅是对作品外在结果的不满,还有对内心固有的思维套路的不满,所以我把旧画拆下绷上新的画布,再刷上厚厚的颜料,将旧画燃烧熏黑整个画面,然后用麻绳进行抽打。这样我想表达的力量和情绪就会在画面中遗留深浅不一的痕迹的和效果,这种痕迹承载了一种不可控的张力,一种完全个人化,感情化的张力。最终表达的是我对知识,对自我,对制度的一种理智的思考和反思。也是我对于材料,对于 " 消失 " 概念的一种精神表达。
" 消失 " 和 " 痕迹 " 是我这几年一直研究的主题,而痕迹就是人为的时间显现。" 痕 " 是一种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记录了一个人的一种动作或者一种情感,比如把茶洒到桌上或者在墙上踩一个脚印等,这些动作代表了个人情感的外在表现,它是一种感性的存在。而 " 迹 " 是一种结果,一种经过时间腐蚀后遗留的痕迹,比如茶渍长时间留在桌面上擦不干净了,就形成了迹,这个迹和当初的痕是不一样的,这里面涵盖了对自我反思的一种态度,它是一种理性的总结。《虚无的力量》这系列作品就是抽打动作的体现,它的概念就是一个行为,将画面全部熏黑,用抽打的方式削减画面的碳黑直至消失。这个行为其实就是记录了力量的转化的过程,人的情绪转化成力量,再用力量反作用画面,结果力量的背后其实是空无的,但是在内心已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而过程和结果的共同结果就是我对于痕迹的理解。
KU:这种过程不是完全可控的,您的很多作品也都有偶然性的成分,但偶然性背后又有很理性控制的成分,您如何看待理性与偶然之间的关系?
H :对,烟这个材料本身就是灵动飘渺的,它的外表是自由不可控的,而我用抽打刮擦等动作也是想打破固有的绘画习惯,回归自我本体,不同情绪产生不同的动作,当然所表达出的效果也不一样。比如刮是一种手腕上的动作,类似于抽打,但它的痕迹比较理性、细腻,就像画素描一样,只不过是一种减法。最令我感兴趣的是在这个过程中留下的痕迹就像古代文人的文玩经过长时间的 " 盘 " 达到一种晶莹剔透的厚度,那种质感就是理性后的偶然现象,这让我想到高中美术老师教画素描时说的 " 调子是有质感的,不是靠 8b 一遍画成,要用硬铅一遍遍的打磨 "。而我理解烟的质量,就分为质感和体量,质感是一种厚度,一种时间的厚度。体量是一种体积,一种空间的体积。烟在空间里是自由的,是无形的,那么我就在想是否能量化它,或者说能否在有形的空间里去呈现虚无的质感?
我认为好的作品第一眼看上去一定是非常简单的,实则经过周密思考推敲出来的,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这里面蕴含了作者的理性思考和感性处理。关于偶然性和理性,我认为艺术家首先也必须要做到理性,这是一种 " 功 ",它包含思维,知识和能力。比如你对事物的看法,对整个艺术史框架的理解,对提出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其实这些都能通过作品体现出来。关于偶然性我理解为 " 赋 "," 赋 " 是别人无法通过其他方法超越的,这种不可复制性的偶然不是那种心血来潮的灵光一现,这里面包含了作者的心智、格局和气场,它是一种自然的,内化的结果。所以说偶然和理性一定是长期积累,偶然得之的东西。
KU:您刚才也提到作品要表达艺术家内心的气场,这种内心的表达往往是更重要的,那么您的作品背后蕴藏有哪些内心情感或自身经历?
H:2007 - 2008 年左右,也是刚刚毕业后真正开始投入到创作的时候。整个状态特别不好,生活和创作都没有方向,每天就把自己憋到画室里不出门,我记得很清楚一个冬天就是一件军大衣,日子过得特别的暗淡,画的也特别的灰暗。现在想想其实就是找不到内心的那个点,也就是所谓的敏感点。而慢慢的我发现每当我看到一些破砖烂瓦时就会特别有感触,总会想起小时候住的那种筒子楼厨房和卫生间墙面的老式白瓷片,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发黄,想起这些我就特别的不舒服。但当要搬走时才发现这个痕迹特别有人情味,小时候的那些欢声笑语、悲欢离合都浸透在这个痕迹当中。
其实现在翻出当时的作品也觉得挺好的,那种生猛的劲现在再也找不回来了,经过一些时间和过程之后,内心变得更加沉稳,没有以前那么飘了,也正因如此我才觉得烟这个材料是属于我的,它看似很飘渺,但其实烟是颗粒的、固体的,不溶于任何溶液。
KU:烟与纸张、木材之间的物质转换,对烟熏的擦拭,反复抽打的行为都充满禅意,您是否也从禅文化中汲取了创作灵感?
H:我觉得禅宗不是哲学,它带给我的是一种态度,和艺术是一样的,好的艺术家一定是有态度的。例如日本 " 物派 " 就代表了一种东方的态度,以物性来传达人性,充分的表现了东方的 " 天人合一 " 的精神。关于烟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问题是我一直思考的方向,因火生烟,因木生火,而纸张又是用木做的。物非物,木非木,所以就以 " 借物还魂 " 的概念熏制《木非木》作品。经过大量的实验,技术基本能做到以假乱真,觉得不过瘾,于是又做了《传统木纹研究》系列,通过对材料语言的转化探讨材料的物理属性与社会属性。作品到最后已经完全隐退了材料视觉化,而关于材料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的内在精神贴合了禅宗的思想。
KU:作为 "80 后 " 青年艺术家,您应该接触过很多所谓的前卫艺术思想,或者西方艺术思想,但是看您的作品好像古老的、东方的因素更多一些,这是为什么?
H:我不觉得我的作品很古老,其实挺前卫啊(哈哈哈)!前卫的概念就是要思考是否能提出新的问题,并且用自己的特有的方式去解决问题。艺术要求创新,要求猎奇,但是新和奇不是无病呻吟,而是要遵循自己的内心,要做到一种自然的内化。而这种内化和自己的阅历和审美有关。东西方意识形态的差异就在于东方讲究的是中庸之道,讲究的是太极之道。在总结自己的审美意识中我更倾向于将内心的力量感内化在平静的外表,就像看似波澜不惊的海平面下蕴藏的是惊涛骇浪的内心。
KU:您一直在运用东方思想创作抽象艺术,但严格来说,抽象艺术毕竟是舶来之物,很多的抽象艺术家也是从国外归来,它能否适合中国的土壤,与本土嫁接,为更多人所接受呢?
H:严格来说我的作品不属于真正的抽象艺术,有好几个系列作品是很 " 写实 " 的,但它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比如 " 木纹 "、" 毛纹 " 等作品,如果你内心已经有这个图示的名称就会觉得这就是木纹,毛纹,但如果你脑子里没有这个概念呢?其实就是一种点线面的构成,因为它们没有在陈述故事。这就是我想在抽象领域提出的问题,我想拓宽 " 抽象 " 概念的范围。就像博伊斯提出的 " 社会雕塑 " 的概念,在中国人眼里其实就是很具体的 " 种树事件 ",但是通过艺术家的再创造后,事件已不再具体,而雕塑概念的社会化才是重心。
中国人总说看不懂抽象艺术的原因就在于东西方从小的教育理念的不同。中国家长都会问孩子今天在学校学到了哪些东西,西方家长则会问孩子在学校的感受,而感受本身就是抽象的。比如说 " 孤独 " 一词,这个东西其实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但是想表述清楚都需要通过理性分析来传达出来。
KU:现在很多人都急切希望看到中国抽象艺术的特性,但第一,艺术是个体的事情,整体呈现某一种面貌不可能也无意义,第二,艺术也不是用来标榜的,当你真正放下了,可能才会达到。有一定的地域特性也无法证明它的价值。您觉得这是一个真命题还是一个伪命题?
H:现在已经是全球化的时代,是信息共享的时代,中国也早已不是 30 年前闭关锁国的态度,所以我认为在提问题时一定要把自己放在全球化的视野中来衡量,你的问题在全球化时代是否有价值?而艺术一定又是很私人化的,很个体的,所以在解决问题的方法论上一定是有地域特点的,因为每个人的思维方式,教育方式和审美情趣都不尽相同。比如我特别喜欢窦唯的音乐,他的音乐区别于别人的歌曲最大特点就是他已经把自己放在全球化的时代下来思考问题,他放弃了具体的歌词使自己对于音乐的态度更加纯粹化。但是他的语言处理和对作品的把握又特别的个人化,也特别有东方性。从他的音乐里能听到他内心的一种狠劲,一种态度。
KU:我们现在可能不用地域性来标榜一个艺术家,但不同的地域环境一定会带给个人不一样的影响,您一直在北京、郑州两地奔波,这两个城市之间有什么异同,这两个地域对您的艺术创作产生了哪些影响?
H:首先我的家在郑州,这样在创作之余照顾家人也更方便一些。其次我在郑州搞创作成本会比北京低一些。还有就是郑州对于我来说更安静一些,因为河南是一个传统文化大省,它的整个学术氛围基本都是官方的那套体系,写写毛笔字,画画牡丹花之类的。所以我在郑州被视为异类,他们不明白我在做什么,我也觉得跟他们不在一个频道上。刚开始特别不适应,但是慢慢的我觉得这种环境也挺好,使自己的内心更安静更简单,每天就是家和工作室两点一线。而北京有我需要的土壤,在这里能找到特别多和我有共同话题的朋友和老师,大家一起探讨一起交流,完全不一样的状态。所以对于我来说这样的状态和心态也更加纯粹一些,我觉得挺好的……
(未完,以上为图书部分内容节选)
" 烟熏 " 是我对物质性研究的一种可能性的探索。烟是熏的一种载体,它既虚幻又实在,犹如人类内心的记忆,仅仅是遗留在心底片段性的抽象痕迹。熏是烟的一种形式,通过形而上的转换表达了肉体的轨迹和精神的写照。
生命的本质是灵性和反物质化的,而反物质化又必须借助能量装载在物质中 . 而我就是转化物质的基本属性,利用实体燃烧成为空无,再从虚无的烟转化成因果关系的实体。也就是对材料物质性的一种抽象性表达。
——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