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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抽象文献研究 | 罗威:作品仅仅是案发现场

作者:库艺术学术研究部 日期:2017-09-14 点击:2091
罗威

LUO WEI

1977 年生于武汉。现工作生活于上海

2015 " 象外 " 罗威作品展,上海多伦现代美术馆 上海 中国

" 虫豸凶猛 " 罗威作品展,艺通佰通 E 空间 上海 中国

" 孑孓 " 罗威个展,艺术方位画廊,深圳 中国

2016 "Dragonfly" 罗威个展,西岸艺术中心 上海 中国

" 炎炙 " 罗威个展 深圳美术馆,深圳 中国

前       言

《穷尽一生亦不过无限接近—— 2008-2017 库艺术抽象艺术研究文献》收录了阿基莱 · 伯尼托 · 奥利瓦、王小箭、王端廷、沈语冰、黄笃、朱其、李旭、夏可君、方振宁、何桂彦、盛葳等十几位重要批评家的二十多篇文章、采访;在艺术家个案部分,则收录了余友涵、应天齐、周长江、李向明、陈文骥、马可鲁、谭根雄、李向阳、谭平、陈墙、陆云华、王易罡、布日固德、丁乙、孟禄丁、冯良鸿、潘微、申烟田、黄渊青、白明、张朝晖、孙佰钧等二十多位代表性艺术家的个案研究,全书篇幅近四百页,是一本名副其实的关于抽象艺术的 " 文献 "。《库艺术》微信公众号将陆续推出本书精彩内容节选,敬请关注。

2017

罗威:作品仅仅是案发现场

库艺术 =KU:您的作品中涂抹、刮擦、覆盖的痕迹,画面中视觉上的 " 混乱性 " 带有一些通布利和里希特的影子,您的艺术是否受到他们的影响?

罗威 =L:因为网络的便捷等原因,上世纪 70 年代末艺术家可能看到的国外大师作品较之前的艺术家更加全面和系统,包括一些国内不太重视的边缘性艺术家也会进入我们的视野。我的学习研究不止于通布利和里希特等大师,我自己觉得谈不上受他们俩的多大影响,倒是受徐渭、黄宾虹等影响不小,对喜欢过的许多艺术家也都是慢慢咀嚼过来。不过我很尊重通布利、里希特他们这样的个案,他们的作品在表达自身观念之外也同时传递出他们体会诸多大师作品之后的思考,绘画就是一种 DNA,本身就会繁殖和变异,也会突变,然而内在气质可能是暗合的。

关于视觉的 " 混乱性 ",我个人认为绘画具有一种 " 视觉酶 ",太过稳定的画面呈现出来的绘画视觉体验往往较平淡,混乱其实是制造一种 " 化学反应 ",生成这种个人气质的 " 酶 ",传递自身的生命密码。艺术家往往在看似无序和感性的混乱中建立一种独特气质的内在秩序,而解决混乱的方式和尺度是评价艺术家很重要的标准。而这种 " 混乱性 " 常常以一种孤独的状态存在,这也是我很痴迷的原因。

白蝴蝶 70cm × 70cm 布面油彩 2017

KU:身体、行为的介入,注重绘画的行动过程都与抽象表现主义的艺术理念相暗合,抽象表现主义在历史中开启了一种新的艺术可能性。您的创作与现代主义抽象艺术之间最大的区别的是什么?

L:我更看重绘画的行为而非画面效果,巨大的画面需要一个完整时间段的气息,对我来说作品仅仅是案发现场,而作案动机和手法只能根据现场(作品)去揣测。抽象表现主义有它生成的特定语境与内在逻辑,这其实与我们今天的艺术和艺术观念还是很有距离的。我的作品可能在视觉层面上让观众产生了这样的联想,一来我也是在画布上创作并关注语言本体的艺术家,二来有某种风格或主义的联想或者说 " 抓手 " 可能让观者能放下那种无可适从的感觉——我是说,有些朋友对我说,初看到我的作品感到生猛、陌生或者不习惯,然后有了对它们解码或者追踪的动力,这个很有意思。

而我自己,其实不会太在乎我的作品和什么风格重叠或有关联。只要动笔开始绘画,就同时暴露一种思路和对绘画的理解,绘画的密码在专业人士眼中已破译得清清楚楚,任何懦弱,谄媚一览无余。我的创作只是尽可能体现我的艺术态度和个人情感,表达我的体验,这就是我的选择。

复活的蝶 150cm × 190cm 布面油彩 2017

KU: 您的作品中有一种书写的痕迹,但这种书写又不同于中国的书法,同时您的巨幅作品内含一种中国文人画式的长卷因素,将这些极赋中国传统特色的元素与现代艺术相碰撞结合,这种碰撞之后产生了哪些新的可能性?

L:书法是进入中国人血液的东西,视觉思维就是线性的,但书法又太过强大,你会被吸进去,也很危险。我对它既回避,也会不自觉地借用。如果我的画面有书写的痕迹,只能说并非本意,却又自然而然。

我的纸本条幅绘画作品是前年的一个系列,当时就是用巨幅尺寸来制造一种绘画陌生感和失控状态,打破自己的一种惯性,当时的一个状态也是在不断挑战作品的 " 生 ",或者说 " 未完成感 ",我会保留这种 " 生 ",不会太过于使用固有经验去修改那种新鲜的气息,尽量保留一种生命感的东西,允许残缺和不全。我认为 " 气韵的完整 " 远远比画面或者观念的完整更重要。" 气息 " 又是一种在现场游动的、很生动又复杂的东西。最后在上海西岸艺术中心的大窗户上用绘画装置的形式完整呈现。我觉得关于传统和现代的结合应该是一种气质暗合,而非表面的嫁接。

KU:孑孓、蜻蜓作为自然界中最为微小的生物存在,一直被人们所忽视,而您将这些微小生物进行数百倍的放大,解构,重新呈现在观者面前,也是对人们所忽略的现实生活的呈现,这种艺术创作是否也与您的自身生活有关?

L:是的,和我的生活有关。刚开始是偶然创作 " 孑孓系列 " 作品,当时看到一组蚊子的图片,意外发现原来蚊子的形体非常美,就画了。画着画着就开始思考这种生物为什么会带给我们恶心的直接反应,和它们实际上弱小又优美的形体形成如此大的反差。从具体而微思考到形而上的层面,其实是很残酷的。越画越觉得画的就是我们自己,很美但是贪婪嗜血。

我的工作室之一,是个地下室,有时可以静到耳鸣,仿佛与世隔绝。而地上却是喧嚣的、灯红酒绿的、欲望勃发的上海大都市。我就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繁殖我的密码。

KU:除了架上绘画,您也进行装置、影像等艺术创作,追求创作的最大容量。装置、影像的形式似乎更加能够反映新的、复杂的社会现象,这种艺术创作会不会成为您以后创作主要的形式?

L:这一类的作品其实没有刻意计划,更多的是灵感型创作,或者根据场地来做作品。目前我的动画和装置都是我的绘画性作品的挪移,而动画短片确实比绘画更容易介入社会问题和当代表达,但我的动画短片更看重的是我个人视觉语言的独特性,其次才是作品所传递的观念。其他方式的作品以后还会有新变化,我会根据具体表达的需要选择和尝试不同的媒介。但是我会坚持绘画,因为绘画对我而言最有挑战性和使命感。

KU:上海作为一个高速发展的大都市,充斥着各种经济、科技、时尚等元素,同时也充斥着各种艺术展览,这对您艺术语言的形成,艺术创作有没有产生影响?

L:上海的确是非常具有魅力的城市,我从武汉到上海已经 15 个年头,这种适度的距离感和融入感很有意思,我很喜欢这种状态。上海是个移民城市,容量很大,也是一座每天都在变化的城,我们有机会和全世界的艺术家交流,这些对我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速写本手稿之二 54cm × 36cm 纸本丙烯 2015

KU:您一直在从事抽象艺术创作,但无疑现代主义的抽象绘画已经成为历史,如何在今天的语境下重新使 " 抽象 " 焕发生命力,成为一种当代的表达方式,您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L:抽象绘画是否已成为历史,和绘画会成为历史,艺术会终结一样,似乎是个伪命题?不过对于具体创作者来说,这些层面的思考太过遥远。今天的我可能更需要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不太会考虑什么风格类型已成为历史的问题。今天的当代艺术可能会成为明天的传统。我的任务就是选择自己喜欢的,能够胜任的方式创作,通过我的创作去发现当下绘画的新问题并表达它。我其实想看到的就是好的绘画,而非一定是抽象这种类型,而体会到的是一个一个艺术家的生命和他们独立的人格……

速写本手稿之四 54cm × 36cm 纸本丙烯 2015

(未完,以上为图书部分内容节选)

罗威作品中的有形与无形

保罗 · 乌尔曼博士(埃迪斯科文大学视觉艺术教授,澳大利亚佩斯)

傅利华 _ 译

最近,去了一趟上海。熄灯前,我照例向天花板挥舞着酒店毛巾,试图打死那些蚊子。夜间潮湿的薄雾弥漫着,我近乎赤裸着,有如戈雅舞姿般,一边小心翼翼地在床沿保持着平衡,一边笨手笨脚地挥舞着毛巾,想要努力结束那嗡嗡声响。在最后的昏昏入睡之前,我将全身抹上了那恶心甜腻的防蚊剂,完成这一系列的睡前惯例。

我是如此聪明地做好了一切睡前防御。

比尔 · 盖茨曾宣称,蚊子是全球最致命的动物,每年导致 72.5 万人死亡(盖茨,2014)。其中,疟疾和戈登热位居榜首。这些传染病的核心都被那种叫蚊子的生物携带传播着,而人体则是传播过程中滋养疾病的宿主——蚊子叮咬后,便会携带着这种有害的混合物,从一个人传播到另一个人身上。这些长着翅膀的致命小生物,用它们最民主的方式传播着疾病——每个人都有可能被感染——无论贫或富,无论是天才者还是磨坊主,都公平地参与游戏。因为,小生物们会傻傻地将它们的感染信息传播给任何一个昏昏欲睡的受害者。它们用令人无比惊讶的方式,努力传播着。那小小的针尖戳入皮肤,有时以 45 度角斜插,然后感受着、摸索着找到一根血管,便开始贪婪地喂食自己,开始悄悄地传播病毒(盖茨,2014)。

Dragonfly 2000cm × 2000cm 纸本综合材料 绘画装置 2016

蚊子这样的主题,中国艺术家罗威已经将其放入绘画、版画和油画中很多年了。那么,我们该如何来理解他的这些作品呢?像很多艺术家一样,罗威一直坚守着他的创作初衷。艺术作品的意义,如汉语言中的文字一样,依文字所处的语境可以做很多种诠释。在诠释艺术作品的过程中,文本和语言背景对读者或观众收集意义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同时,文化历史和观众所处的环境也起着一定的作用。我们大概可以将蚊子比作思想吧,一旦生成固定下来便会很快传播开来,由此推及,蚊子就成为了一种文化基因。" 文化基因 "(meme)一词,最初由英国科学家理查德 · 道金斯(Richard Dawkins)所提出。与 " 基因 " 相类比," 文化基因 " 是用来传递概念和思想的,而这些概念和思想则体现在诸如饮食习惯、文学作品、民俗法律、社会媒体、时尚艺术等无数方式构成的文化与社会互动中。" 文化基因 " 可以追溯到希腊词 "uiunua",意思是 " 被模仿的、被仿制的 " ( Von Bulow, 2013 ) 。然而,重要的是,文化基因并非简单的思想复制——它们不只是模仿的复本——实际上,当思想在文化力量和交互作用下从一个人传播到另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发生一点点变化。这样一来,思想就在沿着不可知的路线传播着,进化着。上海,这座艺术家的大本营,人口密度接近 2500 万的国际化都市,自然成为了迅速变化和国际贸易的温室。在这里,尺度的变化超出了人们的想象界限,尺度被重新刻画。

孑孓系列之 68 90cm × 110cm 纸本丙烯 2015

最近,我拜访了艺术家罗威的画室。在他的大尺寸作品面前,我不禁停下来考量,他那份对蚊子的迷恋该有着怎样的丰饶本质。这个主题一再被描画着,却又如此变化多端,无休无止。有时,蚊子清晰地跃然于纸面那漆黑墨点之上。有时,它又消解了,在交错的涂画和书法的线条之中,被混沌吞噬了。在疯狂的冲撞中,在有力的旋转中,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有那片动荡混乱。然而此时的它们,却似乎成为了一种对存在的深沉思考,成为了无休无止的日常开端。罗威作品中所表现出来的深厚书法传统,让我联想到了诗歌、写作和绘画的纠缠本质。因为纠缠,我们需要用语言来交流。这种交流需求与人类几千年的文明紧密相连。然而在罗威那里,却恰恰相反。文字,有时似乎失效而无法交流;文字,常常被简单的发声嗡鸣所替代——也许,更接近蚊子嗡嗡嘤嘤的不绝之音——而这嗡嗡之响其实就是一种最原始的语言。无论观众对这位年轻艺术家的作品做何解,有一点我们是可以确信的:他的作品将一如既往地反映着一种空前的变化,这个变化既是当代中国的一部分,同时也保留了中国几千年的传统。

就我个人而言,我已经无法再以同样的方式来看一只蚊子了,完全无法……

孑孓系列之 78 90cm × 110cm 纸本丙烯 2015

微小,但同样无处藏身——罗威作品观评

文 _ 高岭

出生于 70 年代中后期的罗威,一如同代人那样,对社会性、历史性和政治性问题的关注,远没有对自身处境和切身经验强烈。这种对过往外在知识的隔膜,意味着建立在宏大叙事基础上的社会历史难以成为青年一代艺术家的创作对象和主题。相反地,从目光所及的日常经验出发,于些小精微甚至于琐碎平凡之处入手,反倒显得现实而且直接。与其说,这是过往艺术中的历史观和社会观在青年一代身上的断落或缺失,毋宁说,这是一种新的观察和认知周围世界的方法,它让以往被忽视的现实世界的另一面被呈现了出来,而后者同样是这个包含了历史和现实、社会和当下的世界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

罗威的工作属于上世纪 70 和 80 年代出生的艺术家们的工作范围之内,但与他的同代人热衷于在自己的艺术中建构起一种坠落和荒原的神话般景象不同的是,他选择了直接关注根本就无足轻重的动物,比如青蛙、蚂蚱和蚊子,特别是蚊子的幼虫 " 孑孓 ",甚至于成为他占绝对比重的创作对象。他并没有像他的同代人那样把自己的形象描绘在一个迷失的荒原之中,在他的画面里没有人物,没有坠落的不明物,也没有茂密的树林,只有微乎其微的昆虫,后者甚至于没有什么鲜明的形象特征描写,只是简单随意的几笔涂画,也没有具体的背景和环境描绘。

红蜓系列之吞噬 150cm × 170cm 布面油彩 2016

罗威对蚊子 " 孑孓 " 的兴趣从十年前就已经流露出来,在他的釉上彩磁盘画里,昆虫特别是蚊子就跃然而出,只不过那时的形象还带有清淡的色彩。这些昆虫想必已经很长时间萦绕着他了,目之所及、耳之所闻,充满了嗡嗡作响、一浪高过一浪的蚊蝇之声,就像他和朋友们制作的小电影里发出的无处不在的声响那样,令人厌烦。这种挥之不去的厌烦和难以阻断的偷袭,让他体会到一种难以觉察并且坐卧不安的危险——它不会要人的性命,但会让人性命难安。它满身污垢,但却有着肮脏的美丽。它是最普通也最廉价的动物之一,所有的人都知道它,但很少有人去了解它,也从来没人把它和人的处境联系起来。

但是现在,这个最微不足道的家伙,却成了罗威笔下的主角,它的各种姿势和各个部位,都被艺术家反复描画,准确地说,是反复涂画,因为艺术家近年来的各种尺寸和各种材料的作品里,它的形象总是被粗略地抒写和勾勒着,甚至于被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黑灰色不断地覆盖、刮擦、搅拌和拖曳,不断地消解,最终消失在丙稀颜料的笔势之中,消失在颜料动荡冲突的画面之中。

孑孓系列之蓝蜻蜓 30cmx40cm 布面油彩 2016

罗威用孑孓的蚊子来隐喻他这样的年轻人所体味出的人类当下的生存境遇,蚊子毕竟不是他,但蚊子的许多状态却很像他所感受到的现实。然而蚊子毕竟是蚊子,它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所以它不应该像近二十年来当代艺坛对动物性身体的感觉格外重视那样得到准确和精细的描写,它的形象只能是模糊的、简陋的,无论是在线条上还是在色彩上,都只能是被压缩和简化,被破坏和消解,被肢解和覆盖。

对蚊子的发现和消解,其实是对人自身难以觉察的四伏危机的意识和警觉。无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主题,一介孑孓,就足以令人肌肤疼痒,无处藏身。因此,画布上的战争,从来没有题材之限,重要的是艺术家的艺术上的抗争。

蓝蝴蝶 100cmx120cm 布面油彩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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